在京剧老生艺术的璀璨星河中,马连良先生开创的马派艺术如同明月当空。其代表作《四进士》中上写田伦顿首拜的经典唱段,堪称老生行当的教科书式范本。这段时长不过八分钟的表演,凝聚着马派艺术巧俏透润的美学精髓。
【一】唱词即利剑:字字珠玑见世情
上写田伦顿首拜,拜上了信阳州顾年兄......开篇十二字即如投枪匕首,将官场的遮羞布刺得粉碎。马连良在处理顿首拜三字时,运用马派特有的撒音技巧,将田伦虚伪的恭敬化作音律中的讥讽。每个字的归韵都精准贴合湖广音韵,在年兄二字上轻巧的滑音处理,将官场虚与委蛇的丑态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【二】腔里藏乾坤:音律中的角色重塑
传统老生唱腔多强调悲怆苍劲,马连良却在此段创造性地融入小生行当的刚柔相济。当念及三百两银子押书信时,突然转为清亮的立音,配合左手水袖的猛然抖动,将宋士杰发现罪证的震惊外化为声腔的突变。在似你这不忠不孝、不仁不义、尔是个读的什么书,尔做的什么官的垛板中,运用马派特有的疙瘩腔,字字铿锵如连珠炮发,将老讼师的正义气节推向。
【三】做表皆文章:程式中的生活真味
马连良的表演将程式化技巧与生活化体验完美融合:展开书信时以食指轻弹信笺的细节,源自茶馆说书人的职业习惯;念白时右手三指捻须的动作,暗合讼师职业的谨慎多思。当唱至这封书就是尔等要命的阎罗时,配合云手接单山膀的身段,将一纸书信化作审判利剑,达到了唱做一体的艺术化境。
【四】鼓板织经纬:马派伴奏的立体美学
该唱段的音乐编排堪称马派伴奏艺术的典范。琴师李慕良设计的【西皮原板】过门中,特意加入马派胡琴特有的闪板技巧,与演员的呼吸形成微妙呼应。司鼓赓金群在尔做的什么官处改用檀板击节,清脆的板声如同惊堂木震响,营造出公堂审案的戏剧空间。这种以乐叙事的手法,使简单的唱段升华为多声部的艺术交响。
六十年光阴流转,上写田伦顿首拜的唱腔依然在戏迷口中传唱。马连良用他天才的艺术创造力,将一段揭露官场黑幕的唱词,升华为展现戏曲美学高度的艺术精品。这曲唱段不仅是马派艺术的缩影,更是中国戏曲以歌舞演故事美学原则的生动诠释。当那些流转的音符再次响起,我们仿佛看见一位老艺术家,正用他永不褪色的艺术生命,守护着民族文化的精魂。